第 82 章
“ok”
随着导演一声令下,季凝在这剧组的工作宣告结束。
“恭喜季老师杀青”
四周传来热闹的欢呼和鼓掌声，季凝接过助理递来的羽绒服，紧紧裹在身上,随后才收了工作人员的花,微笑着和他们寒暄道别。
隆冬时节，深夜的室外天寒地冻,呼吸之间,眼前一片白雾。
季凝小跑着上了保姆车。
保温杯上印着醒目的哆啦a梦，季凝把杯口移到下巴处。
袅袅热气后，是一张艳丽到仿佛具有攻击性的脸蛋,只可惜略显冷淡的目光，并没有被暖化,让那可可爱爱的哆啦a梦，显得有些违和。
季凝的右手滑动着手机屏幕，百无聊赖地窝在厚实的羽绒服里。
微博上都是一些无聊的娱乐八卦,不是怀疑谁跟谁恋爱,就是一些影视剧营销。
她本身处在这圈子里，接收到的八卦消息已经够多了,实在没兴趣再看一遍二手又不靠谱的。
倒是有一条格格不入的热搜，瞬间引起了她的兴趣
艺术家用木头雕出哆啦a梦等动漫人物
她点进去,一眼看到了热门微博的作品汇总。
作为视频网站上异军突起的木雕艺术家,水曲柳的木雕动漫作品，受到不少年轻人的喜爱,从海贼王到哆啦a梦,从黑猫警长到葫芦娃，你最喜欢他的哪一件作品
配图是作品的十八宫格。
季凝不是一个爱看动漫的人，所以里面的很多人物她都不认识,但那张哆啦a梦木雕挂饰，一眼戳中了她的心。
大小不过五厘米，精致小巧，纯木雕刻，没有任何上色，却反而透着一种纯真的美感。
一旁的助理宁宁看到她把作品图放大，了然地打趣道“凝姐，您这看到哆啦a梦就想搜集的爱好，到底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啊”
季凝笑笑，一语带过“小时候喜欢，就成习惯了。”
她把手机递到宁宁面前“这个艺术家的作品，能买到吗”
宁宁低头看了眼“巧了，这个艺术家我还真知道，在年轻人里挺火的，我哥就是他的死忠粉，但是他的作品，都不卖的。”
“不卖为什么”
“可能比较清高我哥说，他公众号上有他的微信，可以直接加，聊得来他会送你。”
季凝拧着眉“这么奇怪，不会是打着什么恶心算盘吧”
这样的人，季凝在这圈子里也遇到过。
她那时候去面试一个角色，选角导演看着面善又友好，饭局上说跟她特别合得来，邀请她去茶馆细聊一下角色。
初出茅庐的她什么都不太懂，在旁边人的撺掇下，就去了，结果到了包厢才意识到，那选角导演根本意图不轨。
幸好她也不傻，在用烟灰缸砸破他脑袋前，提前录了音，这件事她才算没有吃亏。
以至于现在
看到这种看似大方友善的人，反而会心生疑虑。
宁宁摆摆手，说“不会啦，我哥就收到过，他儿子满月那天，他发了条朋友圈，对方就给他留言了，说送他儿子一个木雕奥特曼当满月礼物，我哥那天比他那满月的孩子还开心。”
“”
宁宁“我哥说对方特别单纯，看着像是清澈愚愚蠢倒也不至于的大学生，可能就是真心交朋友。”
季凝犹豫了一下，搜索到对方的公众号。
第一次加陌生人，她换了个好友列表空空如也的微信小号。
大号朋友圈发布受限，这个号，季凝本来注册之后，是想加几个亲密的朋友当做日常微信用的，但想想又发现自己也没什么亲密的朋友，于是变成了打游戏登陆专属小号。
扫码、添加好友。
不一会儿，好友申请被通过，屏幕上跳出一个哈士奇头像。
你好，十万买你的哆啦a梦。
不行不行，好像有点看不起人。
你好，我是大学生，那个哆啦a梦能送我吗
不行不行，太不要脸了。
季凝删删改改了好几遍，最终委婉地问水老师，我特别喜欢那个哆啦a梦挂饰，之后会考虑开购买链接吗
水曲柳隔了几分钟后礼貌回复抱歉，所有作品均不考虑售卖。
季凝不解为什么呀
水曲柳因为没有版权。
季凝“”
好真诚的回答。
她竟无法反驳。
季凝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好意思开口提送的问题。
反正好友都加上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杀青后，季凝难得有了一段短暂的空闲时间。
她几乎没怎么出门，就窝在家里吃饭、睡觉、玩手机。
客厅沙发上，季凝惬意地平躺着，冬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撒在她身上，温暖却不灼热。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部她随手点的偶像剧，也没在意内容，纯当背景音乐。手机屏幕往下一滑，微博上跳出宝物记官博刚发布的新活动v，季凝才想起来，前阶段因为忙于工作，已经好几天没有玩了。
她更新了游戏，照旧用微信小号登陆，兴致勃勃做着日常任务。
日常任务的其中一项，需要和好友打配合，但她游戏好友列表里就三个认识的朋友，居然一个都不在线。
季凝犹豫了一下，退出到主界面，打算去添加几个陌生好友，暂时过一下任务。
却看到旁边倒是有个微信好友在线的提醒。
水曲柳
他居然也玩这游戏
这不巧了嘛
还有什么是比游戏更能拉近彼此关系的
季凝几乎毫无犹豫就给对方发了好友申请，水曲柳很快通过。
他用文字问她开语音吗
由于是配合战，k的时候没法发文字，所以季凝和朋友一起打的时候，几乎都是开语音的。
但是，她好歹也算个正火的女演员，要是被对方认出声音了怎么办
季凝犹豫着，才想起语音系统里可以设置变音。
她发了个好，调低电视机音量，然后选择了“沧桑大叔音”。
对方默契地选择了“霸气御姐音”。
家里没别人在，季凝懒得拿耳机，就直接开了公放。
本以为这种一门心思钻研木雕的艺术家，游戏水平可能不怎么样，却没想到这人比自己厉害得多，就是装备太差，看上去升级全靠肝，一点钱不舍得花。
在堪称完美的配合下，k战很快打完。
语音却还接通着。
霸气御姐突然蹦出一句“你孩子哭了”
季凝愣了下，偏头看去，才发现是电视剧里的小孩儿不小心摔一个杯子，正在哇哇大哭。
“不”
解释的话刚到嘴边，季凝脑海中突然闪过助理的随口一言
“他儿子满月那天，他发了条朋友圈，对方就给他留言了，说送他儿子一个木雕奥特曼当满月礼物。”
这人，难不成特别喜欢小孩儿
季凝几乎立刻就拿起遥控器，按下了暂停，生怕被他听到其他角色的声音。
人在社会，身份是自己给的。
虽然有点不太道德，但是那可是哆啦a梦啊
“嗯。”季凝发挥了百分百的演技，语调无奈又带着几分心疼，“我女儿特别喜欢的那个哆啦a梦储蓄罐不小心碎了，没事，让保姆把她带回房了，哭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水曲柳大概是相信了“所以你那天问我哆啦a梦的事情，是想送给你女儿”
“对。”季凝想了想，破罐破摔，“她那天看到水老师做的哆啦a梦，就说想要这个当生日礼物，我跟他爸离婚得早，想尽可能弥补她，但可惜”
那头沉默片刻，大方说“你等会儿发我一个地址吧，我寄给你。”
这么简单
季凝突然有种欺骗了老实人的负罪感“那个水老师，无功不受禄，我觉得我还是出钱吧。”
“不用客气，希望你女儿天天开心。”
这一通游戏打下来，俩人熟络了不少，季凝忍不住问“你这样不卖纯送，那你靠什么养活自己啊”
那头叹了口气“还好，我吃住在学校，花不了多少钱。”
“你还是学生”
“嗯，大学快毕业了。”
季凝心里更愧疚了，她居然欺骗了一个清贫但努力、清澈又愚蠢的大学生。
她觉得自己今晚睡到半夜，都得坐起来骂自己一声
我可真不是人啊
为了弥补这份愧疚，收到哆啦a梦的当天
，季凝给水曲柳发去了一条消息。
我有个朋友，是做木材生意的，以后如果你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他，他会以最便宜的价格给你。
这回水曲柳没有拒绝，简单地发了个“好”，又问晚上还打游戏吗
这几天季凝几乎都是和他一起过的k赛，所以她毫无犹豫就答应了。
季凝把手机放下，右手拿着小刀划开快递盒，视线扫过盒面，微微停顿。
发货地址写着辅川大学
居然还是辅大的高材生。
她把挂饰小心翼翼拿出来，虽然是木雕作品，但十分小巧，空心构造也没什么重量。
季凝挑了根细链，把它挂在了手机上。
手机屏幕倏的一亮。
宁宁提醒她晚上饭局不要忘了。
季凝才想起，还有这回事儿。
她最讨厌这些场合，但这次饭局的组织者，是她下一部电影的导演，这面子，她没有办法不给。
但刚刚又答应了水曲柳一起打游戏。
季凝选了个折中的办法，又给水曲柳发了条消息我晚上有个饭局，可能会晚一点到家，游戏十点可以吗
水曲柳可以，正好我晚上也有事。
收到答复，她拿着手机，去了卧室化妆。
结束时，司机也到了楼下。
季凝开门上车，习惯性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一旁宁宁看着手机，柔声提醒“凝姐，今晚的饭局，听说还有重要人物会来，你到时候注意一下表情啊。”
季凝幽幽问“我表情怎么了”
“我给你回忆回忆啊。”宁宁掰着手指，一条条数来，“上次剧组直播，你冷脸被截图的时候正好男主角在讲话，所以你就被骂和男主角不和。”
季凝嗤笑一声“那确实不和，说的都是些什么废话，跟没看过剧本一样，我不翻白眼已经很好了。”
“上上次和导演聚餐，他们讲话你冷脸，正好那部剧咱没接，于是你就被揣测得罪导演以至于掉了资源。”
“那是因为他们一直在聊女演员的胸，我没当场扇他一巴掌已经是给面子了。”
宁宁长吁短叹“这次来的是最大的投资方，我等会儿又不在，不能时刻提醒你，就算合不来，你也别对着他冷脸啊。”
“知道啦。”季凝睁开眼睛，笑着瞪她一眼，“操心鬼。”
“我这不是白操心啊，因为听说这老板，正好是你最讨厌的那一类男人。”
季凝随口问“哪一类”
“花心大萝卜，前女友可以从这儿排到故宫那种。”宁宁摆弄了一会儿手机，输入关键字，很快跳出一页面的花边新闻，她把手机递到季凝面前，“你应该听过吧，沉家的大少爷，家里是搞地产的，自己不知道怎么还投资到影视行业来了。”
“沉炀”
“对，不过我听说他这一年浪
子回头了，身边完全没有女人出现。”
季凝不屑地轻哼一声。
“怎么的，烂黄瓜放进冰箱，它就不烂了”
季凝对沉炀这人，其实早有耳闻。
在私立高中念书的时候，沉炀是他学长，虽然因为身体原因，三年里他在学校待的时间不超过一学期，但碍不住家世和容貌突出，即便他不在学校，学校里依旧处处是他的传说。
不过季凝印象里和他的接触，只有一次。
那是高中举行毕业典礼的当天。
她因为嫌校长的发言太过冗长，和老师申请去洗手间，其实是去了旁边的运动器材储藏室玩手机。
她已经不在记得自己当时在看什么，只记得咳咳笑的时候，背靠的架子后，突然传来一声
“需要耳机吗我有。”
季凝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沉炀居然就睡在软垫上。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勾勒着他线条流畅的脸部轮廓，却也衬得他的肌肤越发苍白。他的姿态很悠闲，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拱起，手臂垫在脑袋下，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季凝脱口而出“你怎么能逃毕业典礼呢”
沉炀悠悠睁开眼睛，眼里写着几个大字问问你自己
好吧，老大不说老二。
季凝没理他，把手机静音，自顾自地继续看。
过了会儿，沉炀的声音又传过来了。
“好看吗”
“好看啊。”季凝撑着下巴，觉得俩人难姐难妹，应该相互扶持，于是客套了一句，“要一起吗”
本以为沉炀这样的富家公子哥，对电视剧没什么兴趣，却不想他还真的走到她旁边坐下了。
他朝她递出一个耳机“戴着吧，别给老师听到了。”
那时候还是用有线耳机的多，季凝淡淡扫了他一眼，接过、插上，把其中一只戴在左耳。
“谢了。”
略显嘈杂的背景音乐更清晰地传入耳畔，对于她的道谢，沉炀有没有说什么，她并没有听见。
距离毕业典礼结束，还有大概半个小时。
她和沉炀这俩素不相识的人，连个自我介绍都没有，却在储藏室，肩膀靠着肩膀，戴着同一个耳机，一起看完了一集
完整地回忆起这件事，八年后，对着窗外风景放空的季凝才想起来。
哦对，当时看的好像是武林外传。
李大嘴学武功那一集。
一晃眼，居然八年了。
再次看到沉炀，季凝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想起储藏室内那个看起来脸色略显苍白的少年，还是众人口中那个前女友无数的有钱浪子。
又或许，两种印象，都不太准确。
包厢里的沉炀坐在主位，西装革履，表情淡然，看上去成熟稳重。
既不虚弱，也不浪荡。
季凝刚进门，刘导
就热情地拉着她向沉炀“这是我们这部电影的女主角，季凝，沉总应该有所耳闻吧”
季凝礼貌微笑，伸出手“沉总，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沉炀不冷不热地看了她一眼，双唇微微勾起，握住了她的右手，意味深长地说“初次见面吗”
季凝心一晃。
难不成他还记得不应该啊。
下一秒，便又听到他若有所思地补了一句“我倒是见过季小姐很多次，在电视上。”
不知道为什么，季凝暗暗松了口气。
季凝的位置，和沉炀之间只隔着一个刘导，好处是，她看不见他，坏处是，她可以清楚听见他和刘导的聊天。
甚至偶尔，专心吃饭的她还得被刘导拉着加入聊天，附和几句。
酒过三巡，餐桌上的话题渐渐从电影本身拓展到了其他地方，一会儿是影视行业寒冬，一会儿是投资前景。
刘导拿着酒杯，走到了对面，季凝用余光偷偷打量了一眼沉炀，发现他正低头看手机看得肆无忌惮。
季凝这才偷偷摸出手机也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五十了，可看起来他们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
在饭局上玩游戏太不礼貌，但这种时候放别人鸽子，也不礼貌。
季凝正在纠结的时候，身旁的人先一步起身，她听到有人问沉炀“沉总有事儿”
“去趟洗手间。”
沉炀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厢。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
季凝立刻起身，和刘导说了一声，也借着去洗手间的借口出了包厢，却没有往走廊尽头走，而是钻进了位于楼梯口的休息室。
锁上门，她惬意地往沙发上一靠。
没有了嘈杂声和酒精的味道，四周显得清净多了。
季凝一边掏手机，一边喃喃自语“烦死了，哪来那么多屁话。”
屏风后突然传出一声带着笑意的附和。
“就是。”
季凝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手机扔了，恢复镇定后，她起身绕到屏风另一侧。
在看清那悠哉悠哉躺在沙发上的人时，季凝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怎么又是你啊”
“又”沉炀微抬眼眸，完美地抓到了关键词，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没忘啊那怎么刚才还装不认识呢”
季凝一时语噎，理直气壮道“见过一面就算认识，那我认识的人可能比邻国总人数还多。”
低头看了眼手机，马上就十点了。
她懒得和沉炀废话。
“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咱俩谁也别打扰谁。”
沉炀不甚在意地点点头。
季凝回到另一侧的沙发坐下，点开游戏，看到水曲柳也在线，大概是在等着她了。
她给对方发了条文字消息不好意思啊，旁边有人，今天不能开语音了。
水曲柳没事
儿。
一场k不过十分钟，季凝戴上耳机，安静地打完，顺便把其他日常任务做了。
下了游戏，她觉得差不多该回去了，起身的时候，却看到隔壁的沉炀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俩人各自沉默，一前一后回到包厢。
刘导看了他们一眼，不敢对沉炀有什么疑问，就把矛头对准了季凝。
“怎么去个洗手间去那么久”
“我”季凝本能想到的理由是我便秘。
却不想沉炀先她一步，替她做了解释“季小姐在休息室补了会儿妆。”
“”她怎么没想到还能有这种理由。
确实比她想的文雅。
但是他干嘛替她解释造成误会怎么办
幸好刘导酒意上头，本身也不太清醒，并没有再多问。
饭局结束后，众人纷纷离去。
季凝拢着身上的风衣，一边给司机发消息，一边瑟瑟发抖地走到门口等车。
司机很快回复一分钟内绝对到
季凝不太相信。
毕竟前几天她出门的时候，问司机还有多久到，司机也是这么说的，后来他就在这一分钟里，遇到了过马路需要搀扶的老太太、迷了路需要送去警察局的小女孩、以及需要借他车追逃犯的警察。
但是季凝除了打游戏，平时是个心态还算稳定的人，即便这种时候，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苦中作乐，站在避风的廊柱后刷了会儿朋友圈。
冷风呼啸着，吹起她的衣摆，余光里出现了一辆熟悉的黑色座驾，和公司给她配的那款车挺像。
车缓缓停在她面前，亮着车灯，虽然没有鸣笛，但车窗却降了下来，显然是在等她。
季凝惊喜了一瞬，拉开后座车门，径直坐了进去，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不忘夸夸司机。
“王哥，你除了不靠谱的时候，还真挺靠谱的。”
驾驶座悠悠传来一声客气的回答。
“谢谢。”
“但我不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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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导演一声令下,季凝在这剧组的工作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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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传来热闹的欢呼和鼓掌声，季凝接过助理递来的羽绒服，紧紧裹在身上,随后才收了工作人员的花,微笑着和他们寒暄道别。
隆冬时节，深夜的室外天寒地冻,呼吸之间,眼前一片白雾。
季凝小跑着上了保姆车。
保温杯上印着醒目的哆啦a梦，季凝把杯口移到下巴处。
袅袅热气后，是一张艳丽到仿佛具有攻击性的脸蛋,只可惜略显冷淡的目光，并没有被暖化,让那可可爱爱的哆啦a梦，显得有些违和。
季凝的右手滑动着手机屏幕，百无聊赖地窝在厚实的羽绒服里。
微博上都是一些无聊的娱乐八卦,不是怀疑谁跟谁恋爱,就是一些影视剧营销。
她本身处在这圈子里，接收到的八卦消息已经够多了,实在没兴趣再看一遍二手又不靠谱的。
倒是有一条格格不入的热搜，瞬间引起了她的兴趣
艺术家用木头雕出哆啦a梦等动漫人物
她点进去,一眼看到了热门微博的作品汇总。
作为视频网站上异军突起的木雕艺术家,水曲柳的木雕动漫作品，受到不少年轻人的喜爱,从海贼王到哆啦a梦,从黑猫警长到葫芦娃，你最喜欢他的哪一件作品
配图是作品的十八宫格。
季凝不是一个爱看动漫的人，所以里面的很多人物她都不认识,但那张哆啦a梦木雕挂饰，一眼戳中了她的心。
大小不过五厘米，精致小巧，纯木雕刻，没有任何上色，却反而透着一种纯真的美感。
一旁的助理宁宁看到她把作品图放大，了然地打趣道“凝姐，您这看到哆啦a梦就想搜集的爱好，到底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啊”
季凝笑笑，一语带过“小时候喜欢，就成习惯了。”
她把手机递到宁宁面前“这个艺术家的作品，能买到吗”
宁宁低头看了眼“巧了，这个艺术家我还真知道，在年轻人里挺火的，我哥就是他的死忠粉，但是他的作品，都不卖的。”
“不卖为什么”
“可能比较清高我哥说，他公众号上有他的微信，可以直接加，聊得来他会送你。”
季凝拧着眉“这么奇怪，不会是打着什么恶心算盘吧”
这样的人，季凝在这圈子里也遇到过。
她那时候去面试一个角色，选角导演看着面善又友好，饭局上说跟她特别合得来，邀请她去茶馆细聊一下角色。
初出茅庐的她什么都不太懂，在旁边人的撺掇下，就去了，结果到了包厢才意识到，那选角导演根本意图不轨。
幸好她也不傻，在用烟灰缸砸破他脑袋前，提前录了音，这件事她才算没有吃亏。
以至于现在
看到这种看似大方友善的人，反而会心生疑虑。
宁宁摆摆手，说“不会啦，我哥就收到过，他儿子满月那天，他发了条朋友圈，对方就给他留言了，说送他儿子一个木雕奥特曼当满月礼物，我哥那天比他那满月的孩子还开心。”
“”
宁宁“我哥说对方特别单纯，看着像是清澈愚愚蠢倒也不至于的大学生，可能就是真心交朋友。”
季凝犹豫了一下，搜索到对方的公众号。
第一次加陌生人，她换了个好友列表空空如也的微信小号。
大号朋友圈发布受限，这个号，季凝本来注册之后，是想加几个亲密的朋友当做日常微信用的，但想想又发现自己也没什么亲密的朋友，于是变成了打游戏登陆专属小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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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好友申请被通过，屏幕上跳出一个哈士奇头像。
你好，十万买你的哆啦a梦。
不行不行，好像有点看不起人。
你好，我是大学生，那个哆啦a梦能送我吗
不行不行，太不要脸了。
季凝删删改改了好几遍，最终委婉地问水老师，我特别喜欢那个哆啦a梦挂饰，之后会考虑开购买链接吗
水曲柳隔了几分钟后礼貌回复抱歉，所有作品均不考虑售卖。
季凝不解为什么呀
水曲柳因为没有版权。
季凝“”
好真诚的回答。
她竟无法反驳。
季凝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好意思开口提送的问题。
反正好友都加上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杀青后，季凝难得有了一段短暂的空闲时间。
她几乎没怎么出门，就窝在家里吃饭、睡觉、玩手机。
客厅沙发上，季凝惬意地平躺着，冬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撒在她身上，温暖却不灼热。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部她随手点的偶像剧，也没在意内容，纯当背景音乐。手机屏幕往下一滑，微博上跳出宝物记官博刚发布的新活动v，季凝才想起来，前阶段因为忙于工作，已经好几天没有玩了。
她更新了游戏，照旧用微信小号登陆，兴致勃勃做着日常任务。
日常任务的其中一项，需要和好友打配合，但她游戏好友列表里就三个认识的朋友，居然一个都不在线。
季凝犹豫了一下，退出到主界面，打算去添加几个陌生好友，暂时过一下任务。
却看到旁边倒是有个微信好友在线的提醒。
水曲柳
他居然也玩这游戏
这不巧了嘛
还有什么是比游戏更能拉近彼此关系的
季凝几乎毫无犹豫就给对方发了好友申请，水曲柳很快通过。
他用文字问她开语音吗
由于是配合战，k的时候没法发文字，所以季凝和朋友一起打的时候，几乎都是开语音的。
但是，她好歹也算个正火的女演员，要是被对方认出声音了怎么办
季凝犹豫着，才想起语音系统里可以设置变音。
她发了个好，调低电视机音量，然后选择了“沧桑大叔音”。
对方默契地选择了“霸气御姐音”。
家里没别人在，季凝懒得拿耳机，就直接开了公放。
本以为这种一门心思钻研木雕的艺术家，游戏水平可能不怎么样，却没想到这人比自己厉害得多，就是装备太差，看上去升级全靠肝，一点钱不舍得花。
在堪称完美的配合下，k战很快打完。
语音却还接通着。
霸气御姐突然蹦出一句“你孩子哭了”
季凝愣了下，偏头看去，才发现是电视剧里的小孩儿不小心摔一个杯子，正在哇哇大哭。
“不”
解释的话刚到嘴边，季凝脑海中突然闪过助理的随口一言
“他儿子满月那天，他发了条朋友圈，对方就给他留言了，说送他儿子一个木雕奥特曼当满月礼物。”
这人，难不成特别喜欢小孩儿
季凝几乎立刻就拿起遥控器，按下了暂停，生怕被他听到其他角色的声音。
人在社会，身份是自己给的。
虽然有点不太道德，但是那可是哆啦a梦啊
“嗯。”季凝发挥了百分百的演技，语调无奈又带着几分心疼，“我女儿特别喜欢的那个哆啦a梦储蓄罐不小心碎了，没事，让保姆把她带回房了，哭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水曲柳大概是相信了“所以你那天问我哆啦a梦的事情，是想送给你女儿”
“对。”季凝想了想，破罐破摔，“她那天看到水老师做的哆啦a梦，就说想要这个当生日礼物，我跟他爸离婚得早，想尽可能弥补她，但可惜”
那头沉默片刻，大方说“你等会儿发我一个地址吧，我寄给你。”
这么简单
季凝突然有种欺骗了老实人的负罪感“那个水老师，无功不受禄，我觉得我还是出钱吧。”
“不用客气，希望你女儿天天开心。”
这一通游戏打下来，俩人熟络了不少，季凝忍不住问“你这样不卖纯送，那你靠什么养活自己啊”
那头叹了口气“还好，我吃住在学校，花不了多少钱。”
“你还是学生”
“嗯，大学快毕业了。”
季凝心里更愧疚了，她居然欺骗了一个清贫但努力、清澈又愚蠢的大学生。
她觉得自己今晚睡到半夜，都得坐起来骂自己一声
我可真不是人啊
为了弥补这份愧疚，收到哆啦a梦的当天
，季凝给水曲柳发去了一条消息。
我有个朋友，是做木材生意的，以后如果你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他，他会以最便宜的价格给你。
这回水曲柳没有拒绝，简单地发了个“好”，又问晚上还打游戏吗
这几天季凝几乎都是和他一起过的k赛，所以她毫无犹豫就答应了。
季凝把手机放下，右手拿着小刀划开快递盒，视线扫过盒面，微微停顿。
发货地址写着辅川大学
居然还是辅大的高材生。
她把挂饰小心翼翼拿出来，虽然是木雕作品，但十分小巧，空心构造也没什么重量。
季凝挑了根细链，把它挂在了手机上。
手机屏幕倏的一亮。
宁宁提醒她晚上饭局不要忘了。
季凝才想起，还有这回事儿。
她最讨厌这些场合，但这次饭局的组织者，是她下一部电影的导演，这面子，她没有办法不给。
但刚刚又答应了水曲柳一起打游戏。
季凝选了个折中的办法，又给水曲柳发了条消息我晚上有个饭局，可能会晚一点到家，游戏十点可以吗
水曲柳可以，正好我晚上也有事。
收到答复，她拿着手机，去了卧室化妆。
结束时，司机也到了楼下。
季凝开门上车，习惯性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一旁宁宁看着手机，柔声提醒“凝姐，今晚的饭局，听说还有重要人物会来，你到时候注意一下表情啊。”
季凝幽幽问“我表情怎么了”
“我给你回忆回忆啊。”宁宁掰着手指，一条条数来，“上次剧组直播，你冷脸被截图的时候正好男主角在讲话，所以你就被骂和男主角不和。”
季凝嗤笑一声“那确实不和，说的都是些什么废话，跟没看过剧本一样，我不翻白眼已经很好了。”
“上上次和导演聚餐，他们讲话你冷脸，正好那部剧咱没接，于是你就被揣测得罪导演以至于掉了资源。”
“那是因为他们一直在聊女演员的胸，我没当场扇他一巴掌已经是给面子了。”
宁宁长吁短叹“这次来的是最大的投资方，我等会儿又不在，不能时刻提醒你，就算合不来，你也别对着他冷脸啊。”
“知道啦。”季凝睁开眼睛，笑着瞪她一眼，“操心鬼。”
“我这不是白操心啊，因为听说这老板，正好是你最讨厌的那一类男人。”
季凝随口问“哪一类”
“花心大萝卜，前女友可以从这儿排到故宫那种。”宁宁摆弄了一会儿手机，输入关键字，很快跳出一页面的花边新闻，她把手机递到季凝面前，“你应该听过吧，沉家的大少爷，家里是搞地产的，自己不知道怎么还投资到影视行业来了。”
“沉炀”
“对，不过我听说他这一年浪
子回头了，身边完全没有女人出现。”
季凝不屑地轻哼一声。
“怎么的，烂黄瓜放进冰箱，它就不烂了”
季凝对沉炀这人，其实早有耳闻。
在私立高中念书的时候，沉炀是他学长，虽然因为身体原因，三年里他在学校待的时间不超过一学期，但碍不住家世和容貌突出，即便他不在学校，学校里依旧处处是他的传说。
不过季凝印象里和他的接触，只有一次。
那是高中举行毕业典礼的当天。
她因为嫌校长的发言太过冗长，和老师申请去洗手间，其实是去了旁边的运动器材储藏室玩手机。
她已经不在记得自己当时在看什么，只记得咳咳笑的时候，背靠的架子后，突然传来一声
“需要耳机吗我有。”
季凝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沉炀居然就睡在软垫上。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勾勒着他线条流畅的脸部轮廓，却也衬得他的肌肤越发苍白。他的姿态很悠闲，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拱起，手臂垫在脑袋下，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季凝脱口而出“你怎么能逃毕业典礼呢”
沉炀悠悠睁开眼睛，眼里写着几个大字问问你自己
好吧，老大不说老二。
季凝没理他，把手机静音，自顾自地继续看。
过了会儿，沉炀的声音又传过来了。
“好看吗”
“好看啊。”季凝撑着下巴，觉得俩人难姐难妹，应该相互扶持，于是客套了一句，“要一起吗”
本以为沉炀这样的富家公子哥，对电视剧没什么兴趣，却不想他还真的走到她旁边坐下了。
他朝她递出一个耳机“戴着吧，别给老师听到了。”
那时候还是用有线耳机的多，季凝淡淡扫了他一眼，接过、插上，把其中一只戴在左耳。
“谢了。”
略显嘈杂的背景音乐更清晰地传入耳畔，对于她的道谢，沉炀有没有说什么，她并没有听见。
距离毕业典礼结束，还有大概半个小时。
她和沉炀这俩素不相识的人，连个自我介绍都没有，却在储藏室，肩膀靠着肩膀，戴着同一个耳机，一起看完了一集
完整地回忆起这件事，八年后，对着窗外风景放空的季凝才想起来。
哦对，当时看的好像是武林外传。
李大嘴学武功那一集。
一晃眼，居然八年了。
再次看到沉炀，季凝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想起储藏室内那个看起来脸色略显苍白的少年，还是众人口中那个前女友无数的有钱浪子。
又或许，两种印象，都不太准确。
包厢里的沉炀坐在主位，西装革履，表情淡然，看上去成熟稳重。
既不虚弱，也不浪荡。
季凝刚进门，刘导
就热情地拉着她向沉炀“这是我们这部电影的女主角，季凝，沉总应该有所耳闻吧”
季凝礼貌微笑，伸出手“沉总，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沉炀不冷不热地看了她一眼，双唇微微勾起，握住了她的右手，意味深长地说“初次见面吗”
季凝心一晃。
难不成他还记得不应该啊。
下一秒，便又听到他若有所思地补了一句“我倒是见过季小姐很多次，在电视上。”
不知道为什么，季凝暗暗松了口气。
季凝的位置，和沉炀之间只隔着一个刘导，好处是，她看不见他，坏处是，她可以清楚听见他和刘导的聊天。
甚至偶尔，专心吃饭的她还得被刘导拉着加入聊天，附和几句。
酒过三巡，餐桌上的话题渐渐从电影本身拓展到了其他地方，一会儿是影视行业寒冬，一会儿是投资前景。
刘导拿着酒杯，走到了对面，季凝用余光偷偷打量了一眼沉炀，发现他正低头看手机看得肆无忌惮。
季凝这才偷偷摸出手机也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五十了，可看起来他们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
在饭局上玩游戏太不礼貌，但这种时候放别人鸽子，也不礼貌。
季凝正在纠结的时候，身旁的人先一步起身，她听到有人问沉炀“沉总有事儿”
“去趟洗手间。”
沉炀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厢。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
季凝立刻起身，和刘导说了一声，也借着去洗手间的借口出了包厢，却没有往走廊尽头走，而是钻进了位于楼梯口的休息室。
锁上门，她惬意地往沙发上一靠。
没有了嘈杂声和酒精的味道，四周显得清净多了。
季凝一边掏手机，一边喃喃自语“烦死了，哪来那么多屁话。”
屏风后突然传出一声带着笑意的附和。
“就是。”
季凝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手机扔了，恢复镇定后，她起身绕到屏风另一侧。
在看清那悠哉悠哉躺在沙发上的人时，季凝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怎么又是你啊”
“又”沉炀微抬眼眸，完美地抓到了关键词，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没忘啊那怎么刚才还装不认识呢”
季凝一时语噎，理直气壮道“见过一面就算认识，那我认识的人可能比邻国总人数还多。”
低头看了眼手机，马上就十点了。
她懒得和沉炀废话。
“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咱俩谁也别打扰谁。”
沉炀不甚在意地点点头。
季凝回到另一侧的沙发坐下，点开游戏，看到水曲柳也在线，大概是在等着她了。
她给对方发了条文字消息不好意思啊，旁边有人，今天不能开语音了。
水曲柳没事
儿。
一场k不过十分钟，季凝戴上耳机，安静地打完，顺便把其他日常任务做了。
下了游戏，她觉得差不多该回去了，起身的时候，却看到隔壁的沉炀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俩人各自沉默，一前一后回到包厢。
刘导看了他们一眼，不敢对沉炀有什么疑问，就把矛头对准了季凝。
“怎么去个洗手间去那么久”
“我”季凝本能想到的理由是我便秘。
却不想沉炀先她一步，替她做了解释“季小姐在休息室补了会儿妆。”
“”她怎么没想到还能有这种理由。
确实比她想的文雅。
但是他干嘛替她解释造成误会怎么办
幸好刘导酒意上头，本身也不太清醒，并没有再多问。
饭局结束后，众人纷纷离去。
季凝拢着身上的风衣，一边给司机发消息，一边瑟瑟发抖地走到门口等车。
司机很快回复一分钟内绝对到
季凝不太相信。
毕竟前几天她出门的时候，问司机还有多久到，司机也是这么说的，后来他就在这一分钟里，遇到了过马路需要搀扶的老太太、迷了路需要送去警察局的小女孩、以及需要借他车追逃犯的警察。
但是季凝除了打游戏，平时是个心态还算稳定的人，即便这种时候，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苦中作乐，站在避风的廊柱后刷了会儿朋友圈。
冷风呼啸着，吹起她的衣摆，余光里出现了一辆熟悉的黑色座驾，和公司给她配的那款车挺像。
车缓缓停在她面前，亮着车灯，虽然没有鸣笛，但车窗却降了下来，显然是在等她。
季凝惊喜了一瞬，拉开后座车门，径直坐了进去，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不忘夸夸司机。
“王哥，你除了不靠谱的时候，还真挺靠谱的。”
驾驶座悠悠传来一声客气的回答。
“谢谢。”
“但我不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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